林风如诉,兰草的幽香一同卷上,拂面而过,无端令人心弦收紧。素月将明韫冰的侧影剪在兰草之间,那冷淡的眼底有细微的暗潮,一眼就能沉溺其中。梁陈看见他那只修长优美的手抬了起来,像逶迤而下的兰草,有些旖旎地落在唇畔。那食指在唇中轻轻一点,漆黑的眼瞳里鬼影幢幢,令人又心惊又战栗的闪烁笑意。什么意思?还用再问吗?梁陈不由自主地倾身过去,捉住他的腕,挪开一点,梦魇似的在那嘴唇上轻轻一碰,就像吻在了一片飘零的柳絮上。这是非常轻的一下,梁陈几乎没感觉到什么,身体就已经逃似的离开了,好像明白那是毒药一般的东西。不能饮鸩。然而嘴唇就像风雷刮过神州九,把上万年的稳重地脉都掀了个大半,地藏里不知深埋了多久的珍心都在大风里战栗。再多想法,再多忌惮,在这一吻里也只好土崩瓦解,变得隔世般轻盈。他又茫然而清晰地想。还是这样柔软。梁陈微微起身,就看见明韫冰寒潭般寂冷的眼眸,里头起了波澜,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自己的样子。不是别人,不会是别人。他突然后悔只碰了这么一下,犹豫不决间,明韫冰的眼睫轻轻一颤,他嘴唇便一阵刺痛——原来是一缕雾从明韫冰舌尖溢出来,化为细刃,刀了梁陈一道血口子。那血滴从梁陈下唇中间流下,被明韫冰舌尖接住。那舌尖就像熟透的芍药,熬出来的一碗心血,烧的人四肢发麻。猩红一掠而过,却跟烙铁一样,在梁陈心尖狠狠地烫了一下。他呼吸陡然粗重起来。明韫冰则侧过脸去——那滴血太烫了,有神明的气息,令他有些不堪忍受地蹙眉。血气同他自己的气息混在一起,从嘴唇里化成鬼印的解咒,红雾一般飘了下去,落在时想容的眉心,刹那碎瓷拼合了起来,减缓了崩溃的速度。然而也多不过几息。时想容却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湿润,长泣一声,眼泪就滴在了梁落尘脸颊上,断线珠子似的。“对不起,”她泣不成声。梁落尘轻声说:“你怎么那么傻啊。”
是啊,怎么能那么傻。可是我只是想要喜欢一个人而已。这也有错吗?明韫冰冷眼旁观了片刻,有些讽刺,心中冷笑:“化梦……半桶子水平,用又用不精致,倒让人觉得做的是场红楼梦,假作真时真亦假,有什么意思。”他这么想着,手指边鬼气云集,险些结成一个蓄魂的法印,却在中途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打散了。是梁陈抓住了他的手,明韫冰正想转头,下巴就被一只火热的手掐住,那股力气把他毫不留情往后一搡——整个长榻都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,明韫冰的后脑勺猛地磕在榻上,还没出声,梁陈的气息猝不及防地钻了进来,呼吸仓促地扫过下巴,像落下了跳跃的火星。“等……”梁远情不想等,急躁得失态,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牙关,揉碎了熟透的芍药,捣出花汁酿成酒,伴着心底难以摆脱的微酸,一并贪婪地吞了下去。……却好像怎么都不够。那唇舌明明是微凉柔软的,含进来却像越烧越烈的火,带着燎原之势,把心底的渴望一发勾了出来,就像轰然而出了一只水底怪兽,把理智刹那吞噬殆尽。明韫冰难以呼吸,手脚被掣肘着,下巴又被死死地按着,想偏开头喘口气,却被梁陈凶狠地捕捉回来,按在榻上动弹不得。两人的睫毛变幻着角度擦在一起,明韫冰指节紧绷,微睁双眼端详梁陈的脸,目光有些涣散。他素来只往前看,最不喜欢回忆,但此时此刻,却难以抑制地想起旧事。从前在流渡南桥时,梁陈每次风尘仆仆赶回来,十有八九会在小屋里扑个空。因为鬼帝大人虽然不爱跟人说话,但也没学针线活,并不喜欢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当绣房小姐。——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,都不能阻止他去花谷里侍弄那满地的醉玫。醉玫酿的酒格外清冽好喝,花谷里就总有灵蛇来偷吃,喝醉了就撒酒疯,把一地的花碾得不堪入目。明韫冰三番两次要把这蛇打来煲汤,每回将待剥皮,附近就有个烂好人的算命瞎子跑来念经。施主,行行善事吧。万物皆是生灵,不可肆意伤害啊。爱惜飞蛾不罩灯,扫地莫伤蝼蚁命……无知者无畏,瞎子颇得上神大人真传,每回都能把鬼帝给念得四大皆空,放下屠刀立地成佛。明韫冰跟那几只小妖角力,角着角着,日头西倾,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赶回来的梁远情就过来抓人了——把脸上面无表情心底抓狂的明韫冰抓回去,按在树干上就是一顿狂吻。一边亲一边问“想不想我”,明韫冰手里的渎神随着理智一起退散,心里的“算了”跟吻痕一道激增,不自觉就松开了倒吊着灵蛇的束缚。那蛇好大一条,红得如心,啪一下砸地上,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现成的大戏。上神大人一肚子思念,发不出来甚是委屈,只好把满腔热情都灌注在唇舌之间。明韫冰时常觉得这人想把自己生吞了,但也乐得纵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