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闭了闭眼睛:“我复活他们,就是为了杀了他们。神族一生一死产生的巨大灵力,被我放在各处,暂且镇压。我不知道徐念恩用什么做造化的信物,但大抵就是那几样,只需要他‘功到九篑’,加之平天将我剐成,第二阶天阴阳彻底失衡那一刻,被我封在各处、足以夷平地脉的神陨之力,就会爆发出来。——纯阴气象仪,就是监测压抑的煞气的。”游丝瞪大眼睛。“我要颠倒秩序,彻底毁灭第一阶天,三十三神宫,七十二星象,诸般谋划,种种筹算,都将从云端翻覆到寒蜮,跟我的大悲宫一起在混沌的漩涡里碾成废墟。”“……”游丝不可置信,“可是第一阶天已经空无一人了!”“正是。”明韫冰抬眼,“空无一人,可它还是在天上,在我头顶,需要我‘仰止’。”茶盏发出清晰的磕绊声,漆黑眼底的风暴顷刻凝缩成一根深邃的刺:“它不配。”你是要翻天啊!游丝震惊片刻,憋出一句:“你不怕我告诉上神吗?!”明韫冰侧脸看他,而后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。这个笑如冰消玉暖,给人一种久违的错觉,眉梢之间却又有些感伤。“你去说吧。”他道。游丝打了个寒颤,眼前倏忽一变,就看到四周灵气充沛,月照之处都泛着透明微光,有花草的地方格外醒目。而他对面——明韫冰所坐之处,却是一团杂乱!寻常人的魂魄都是透明的,人鬼神都不外乎此,只不过颜色深浅不一而已。但也许是因为被平天剐的魂元混乱,明韫冰的魂魄虽也有光,但就像是一大团凌乱的光线纠集在一起,填出了一个修长人形,乍看之下简直让人头皮发麻!“我生来就是为了死给这个天地,献祭给所有人,因为我特殊,我是活着的鬼,死了的人,符合怪物的条件,所以我必须受人指点,供人打量,仿佛异物。赴死也应是理所当然,否则便是不知好歹,是悖逆。——奇怪的很,怎么从来没人问过我,我愿不愿意?既然没有人问,我只好用行动告诉大家,我不愿意了,非但不愿意,我还觉得很痛苦,很痛苦,痛苦至极。如果真有转世,我只有一个愿望,就是希望世界上不要再有这种无私奉献的弱智缺德事了。”游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,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。是了,就算告诉梁陈,他又不能逆转时空,更不能更改现状。何况梁陈现在自己都神力折损大半,还在受天道的驱策,又能解决什么?他们之间复杂纠缠,到现在也不说破,怪怪的气氛,不都是因此而生吗?他一个外人,又能怎么掺和?游丝交还开天号令后,本该像前两位令主一般消失,但也许是因为明韫冰取回了他的法器身,魂魄一直顽强支撑着。但这会儿,过多的阴谋塞进脑海,呼啸着让魂魄过载,他竟然有些若隐若现,连魂体的人形都维持不住了。恍惚间他的魂魄回到法器中,感觉到冰冷的檀木手柄被同样冰凉的手松松握住,摩了半晌。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他听见明韫冰朦胧的声音,雾里看花似的。
“我知道她在哪里。”鬼族幽然的嗓音缠住了游丝,“只要你暂时闭嘴。”“好……”游丝答应道,声音听来着实虚弱,只要有一丝恻隐之心,应该都不忍逼迫。然而明韫冰没有太多那种东西,一缕森寒的鬼气侵入赋灵的魂魄,将他的声脉封住了。如此无情。如此无情。作者有话说:暂伴月将影,行乐须及春。李白《月下独酌》 四判爱恨 他生且生兜率宫明韫冰取出一枚印玺,莹润的玉漫出湛蓝的雾,将恹恹不振的拂尘吞噬入梦。那是第三阶天的信物,给你一场似幻的梦想。月凉如水,映在眸中格外凄清,他坐了半晌,听见花架上的枝叶被风吹的呜咽作响。那声音很像从前在南桥,睡着了听见窗外的枇杷叶在风中低语。那时,我是多么安宁。可那真的是很久,很久以前的事了。明韫冰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天际的如勾之月,良久从阳台入口处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。像是什么人下台阶时,不慎踩中了一片败叶。他并不回头,听见身后一道轻轻的叹息:“你有话总是不肯同我直说,是怕我,还是根本不在意我呢?”云散月明,照得一方天地澄净起来,那人走近,将一件外衣披在明韫冰肩膀上,修长的五指顺着肩头,在他冰冷的侧脸上捧了一下。明韫冰这才微微颔首,正与梁陈垂下的目光撞到一起。梁陈收回手,掌心朝下直落一寸,两盏鬼气凝成的莲杯顷刻震散,烈酒扬起,淅沥飞了花叶满脸。“我对你,”明韫冰目光定在一盆枯梅上,“向来没有太多话可说。”梁陈没有对这句话作反应,而是把他带起,坐到了铺着软垫的秋千花架上。这花架名副其实,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花架子,女子轻盈,也只能坐一人;两个大男人坐上去不仅拥挤,而且还有种随时会掉下去的危险感。吱吱嘎嘎了一阵,明韫冰还是没有反抗——反正这么低的高度,真散架了,也摔不死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