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散的诸人跨进朱门,参加中秋大宴。敬朝第四任皇帝景峥遥遥举起酒觞,待到月影恰浮出水面,才一举饮尽。饮罢,他不自觉地看向景元琦。
“他们都说,阿姊的名来自于月亮?”景令瑰被大不了几岁的景元琦抱于怀中,用依旧未变声的嗓音问道。
是关于月亮的。景元琦开心地答道。这场宴会,也像是为月神的祭祀,凡间的她碰巧拥有仿自神明的名字,不禁拊掌称乐。
问起父亲本名的出处,他就会笑吟吟地说,是月亮,你常瞧的玉轮,月呵……那时更漏已晚,明烛摇红,一片聚雪清光落在一大一小身上,游影相形蔓至二人脚下,父女间的脉脉温情此世再难留。
那时景峥却是莫名哽咽没能继续说下去,含糊不清地重复月、天宫和神仙,以及对她的珍视。景元琦不知前尘往事,单纯更喜明月,望着它,犹如看见父亲和自己,看见绮丽之说如挂彩披朱纷纷扬扬落在自己身上,欲跟随流光飘向天上桃源。
景令瑰的眉睫舒展开来,靠在她身边,抬起右手,指向天边那轮尚且朦胧的圆月?,“那就是月啊,是阿姊诶!”
她也顺他的目光看去。烟灰纱雾轻拢着浓郁紫墨的夜,旁边不时悬了几丛云,中间点缀的就是略带斑点的微黄的旧月。它比平时更大更引人注目了。如同古书卷裁出的纸灯,只是月后面有不灭的烛火,取得白昼清辉使它照彻青空。
不知为何,她忽然有种凄戚的悲凉。按理说她向来不会有种恍然若失之感,但在庞大的月影之下,景元琦感觉自己太过渺小,比起天上低垂的云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,更不要说月亮了。
姐弟二人在窃窃私语?,帝后妃嫔以及宗室们早在饮酒叙旧了。皇后大病初愈,精神好了不少。皇帝坐在李太妃的旁边?,李太妃已不年轻,保养却很得当,还能饮不少醪糟,对着景峥和容南莲不停念叨。
“安珺也这么大了,也该有十岁了吧!”李太妃慈爱看向最年长的皇女景安珺。生母赵昭容笑了,“殿下个子长得倒是很快,一日日下来变化不少。”
景峥有些惊讶,长女的身高明显比同龄女孩要多不少,“哈哈?,将来安珺做个高女郎,很是不错。”语罢,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。
李太妃也细微发现了景峥的视线不时落在了他心爱的姐弟俩上,一时很是复杂。乐安及赵昭容下去后,对容南莲说,“皇后啊,把姐弟俩牵过来吧。”
容南莲回道,“是。”说着,就离开座位去喊他们姐弟二人。
“阿琦,跟上啊。”容南莲发现先过去的是景令瑰。
周围充斥着丝竹编钟的乐曲,若隐若现,显得交谈和走动之声如此无比嘈杂纷乱。“我跟上了、我跟上了……”景元琦小声不住喃喃。
景令瑰不断回头看向她,“阿姊,快跟上来。”他有点怕阴晴不定的容南莲回去训斥景元琦,所以也跟着催促。
李太妃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?,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察觉出这种差别对待。她不喜欢后宫人人尊重的李太妃,即使她表面对自己还算客气?。
凉风续续,拂向层层陛阶,使其浸染霜色寒气。她好像是在以短小身材喘着气登上一级级的白玉砖瓦,孤身一人到达殿前。那里坐有一个遍身绮罗的老后妃。显然,老人是等她。
老人锐利的眼睛,无悲喜的脸庞,正大方地对着她,再滑稽扯出几丝诡异的笑容,直勾勾很是嘲讽地扑入她眼帘。景元琦被吓得不断往后退,毕竟旁边没有熟人给她壮胆。“继续,再退一步,你啊,还是摔死的好哇……”老人安心地宣告。
“阿琦。”容南莲见她到皇帝和太妃面前还是走神,忍不住出声提醒。
景元琦清醒过来,脚下的细光残雾顷刻消散。眼前的老人没有刚才那么恶毒暴力,只是看上去精神矍铄,但却很疲惫,一身华衣套在李太妃身上?,就像锦缎妥帖裹住枯枝,让人的目光不住停留在身外之物,而不会特意打量老人的面容。
李太妃握了握景令瑰的小手,哑声说?,“好孩子,以后有福气。”容南莲欣慰地笑了。景峥表情稍微一动。她说完又便看向景元琦,“元琦,好名……长大顺遂平安就好。”还握的是景元琦的右手。李太妃觉得手心的肉和血都让她的心脏揪疼,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景峥接过李太妃的话,“太妃都喜欢这两个孩子就好。”太妃故作无奈却不住长叹?,“我不喜欢没有道理?,你作父亲的不也是如此么?对待亲人,哪有不爱护的道理?”
这时?一旁的容南莲听出几分弦外之音,也只好装作不懂。“孩子们来了,那让妾带他们先回去座位。”景峥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?,默许了皇后的所为。
来的是平德、昭清和沌阳三位公主。这三位公主与景峥的关系一般,倒是与李太妃熟络。
容南莲见公主携驸马都来拜见,考虑诸般最终让绿摇带姐弟俩先去后堂休息。虽然姐弟俩也没累着,还是很听话去了后堂躲避宴会前亲戚们的打趣。
后堂早备玩具吃食,是姐弟俩肆意玩闹